中医与《孙子兵法》

朱卫民 医师

在中国，两千多年前的春秋时期，孙武 (前544年—前470年或前496年) 著有一本 《孙子兵法》，它是一本论述战争的哲学著作，两千多年来影响着各国的军事首领和各行各业的领导者，可谓是经久不衰，是一本奇书。

哲学是指导一切科学的科学，中医的理论基础就是哲学，所以，中医的理、法、方、药都很自然地符合了《孙子兵法》的原则，按照《孙子兵法》进行治疗更能提高对患者的疗效和整个人类的健康水平，读了孙子兵法以后，对中医就会有一个清楚的认识。因此，除了阴阳、五行、辨证论治等哲学思想外，《孙子兵法》也应该是中医的重要的理论指导。难怪清朝的名医徐灵胎 (公元1693-1771年) 著有 : 《用药如用兵论》。

一，中医是什么样的科学?

有人说，”中医虽然不科学，但能解决一些问题。” 这叫什么话? ! 能解决问题那一定是科学，只是你不知道而已。说这种话的人一定是用他自己的 “科学” 衡量了中医，认为中医不科学。我们必须了解大多数人心目中的 ”科学” 是什么? 他们的科学就是那个什么都用数字，影像，仪器测量说话的那个东西，对吗? 就是那个现在否定过去的理论，将来否定现在的理论的那个东西，对吗? 可是你必须知道，你心目中的这个科学只能解释人类肉眼所看到事物的百分之五，这样的科学今天说中医不科学，明天可能就会说中医很科学。 有些人说 : “中医不同的大夫给一个病人开不同的药，一点也不科学。” 看看孙子怎么说，”夫兵形象水，水之形，避高而趋下；兵之形，避实而击虚。水因地而制流，兵因敌而制胜。故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 疾病的变化异常复杂，病邪避强袭弱，病情因环境，季节，病人的生活习惯而决定其严重程度，也是无常形，中医不用一个药物治所有患一样病的病人，在一个病人患病的不同时间阶段用不同的治疗方法，根据病情的变化而随时改变治疗方法，每一个中医大夫都有自己对病情的分析，辩证，有自己独特的分析问题，解决问题的能力。即使具体方法有差异，但大的原则都不会错，除非是一个庸医。这不正是孙子所说的神吗? 有什么不科学的呢? 中医就是跟打仗一样，医生就是一个将军，他要掌握和了解疾病的发展全过程，了解病人的体质特征，了解环境，气候和季节的特点，了解自己用的药的功效和力度，综合分析后寻找战机，克敌制胜。这就是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如果你说这不科学，那你能给战场上的将军们指出一个科学的克敌制胜的方法吗?

二，中医如何给人诊治疾病?

中医的核心是整体观念和辨证论治，整体观念要求医生不要忘记人体和环境和宇宙的联系，不要忘记人体局部和整体的联系，症状在耳朵，病可能在肾，症状在眼睛，病可能在肝，头上的病可以在脚上治疗，脚上的病也可以在手上治疗，这样的理论与实践在中国有至少八千年的历史。辩证论治就是要医生充分认识疾病的复杂性，多变性，一定要分清寒热，虚实，阴阳，表里，外热內寒，内热外寒，上热下寒，下热上寒，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去粗取精，去伪存真，与一个决战前的将军没有任何区别。他们都是在做一件相同的事情，就是分析敌 (病) 我 (药或其它治疗手段) 双方的力量对比，或叫算计。孙子曰 : “多算胜，少算不胜，而况于无算乎；吾以此观之，胜负见矣。” 你算的越多，取胜的把握就越大，算的越少，取胜的可能性就越小，何况不算计，不分析呢？根据这些来观察，就可以判断谁胜谁负了。中医大夫给你把脉时，脑子里已经算计上了，这叫 “未战先算、多算多胜，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

《孙子兵法》接受了《易经》的厚德载物的理念，珍视生命， 认为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故极力推崇 “不战而屈人之兵，上兵伐谋。”尽可能少地伤害生命。中医自古以来都要求每一个医生把治病救人，解除病人的痛苦放在第一位。病人不论贫富贵贱，在医生面前一律平等。决不可以以医谋私。这与孙子兵法的仁爱思想是一致的。因此，只要能使疾病早日康复，最简单的，最廉价的，副作用最小的，对患者最有益的方法，就是中医要选择的治疗方法。它们包括中药，饮食疗法，按摩，针灸，音乐疗法，自我锻炼，气功打坐等等。

三，中医的治法是最高明的医术

孙子曰 :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为不得已。” 根据史记记载，从战国时期到近代，中医治疗抑郁症都是用心理疗法而不用药物，这就是 “上兵伐谋”，不费一枪一弹。比如，战国时期的名医文挚 (约前500至前400初年) 用激怒法治疗齐闵王的故事，金元四大家之一的朱丹溪（1281年—1358年）用激怒法治疗一位患相思而抑郁，不进食的重症患者，原理是根据五行相生相克理论的怒胜忧思。治疗即彻底又迅速，不用任何药物，没有任何副作用。而现在在中国的很多医院的医生已经忘记了或不知道这个方法。在疾病的预防方面，中医至少从六千年起就开始应用打坐，气功，武术，音乐等方法来补气养血。朱丹溪在他的《丹溪心法》中说 : "气血冲和，百病不生。" 数千年前，中国古人用这些不费一枪一弹的 "上兵伐谋" 的 "战法" 活到数百岁甚至上千岁的人比比皆是，见葛洪（283年—343年）的《神仙传》。

看看中医是如何 “伐交”的，我们以宋代儿科名医钱乙（1032年-1113年）治疗皇子的惊风为例，惊风抽搐，痉挛，中医认为是肝风内动，病在肝，但钱乙不直接治疗肝，而是补脾，用灶心土和其它药物补脾，脾土旺则生肺金，肺金克肝木，痉挛可止，一剂见效，用兵 (药) 如神。这好比在战场上，赵国来袭，我不与赵国直接交战，我去找齐国，齐国可以轻松灭赵。这样的战法称为伐交，通过搞外交战胜敌人。伐谋与伐交都是中医常用的战法，属于上上策。中医极少用直接针对病邪 (病灶局部) 的攻击或杀戮 (攻城) 之法，有人认为这是精准治疗，如果它只是一个症状而并非病因，这个治疗还精准吗? 孙子认为这是下下策。需要知道，中医的补脾胃的方法在钱乙之后就形成了一个脾胃学派，创始人是金元四大家之一的李东垣（1180年—1251年），他的补中益气丸 (汤) 名满天下。通过补脾胃，可以治疗很多疑难疾病甚至拯救生命。比如，清末民初的名医张锡纯（1860年－1933年）就用补脾胃的怀山药救过很多产后体虚的妇女的生命。

四，中医如何用药?

1. 中医自古以来用药都是以尽可能的少甚至不用，尽可能的廉价，在非用多味药的情况下以君臣佐使为原则，主次要分明如派兵布阵。

2. 中医不用一个药治疗患同样病的所有的病人，那样就不需要算计了，”而况于无算乎，” 病人还没有讲完病情，医生的药就开出来了，大概率是治不好病的。这是不允许的。

3. “故兵贵胜，不贵久。” 中医治病从不让病人长久服药。其理由，徐灵胎在《医学源流论之用药如用兵篇》讲的很清楚 : “是故兵之设也以除暴，不得已而后兴；药之设也以攻疾，亦不得已而后用。”意思是，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为上。无暴不用兵，无疾不用药。用药如用兵，其道一也。因此，能治病就用药，治不了病，什么药也不可以用，包括各种补药。食品类除外。

4. 徐灵胎说 : “药不可轻用犹如兵不可轻发。到了不得不发之时，必先知己知彼，谋万全之策，方能攻之必克。”徐灵胎还说 : “庸医无法辩明病邪在何经何络，只能全面撒网，动不动就开二三十味药的方子，甚至更多，此谓泛用之药。病邪或可被压制，但人之正气也被损耗。”就像放疗、化疗，都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下下策。我们看经方就能知道，很少有十味药以上的经方，五到八味药足矣。兵不在多，而在于精良，药不在多，而在于对症。孙思邈，张锡纯经常开的方子是一，两味药，效果是药到病除。比如生姜和中止痛，桂圆治疗心悸，山药治疗体虚休克等等。

五. “不战” 与 “不治”

尽管《孙子兵法》是一本讲述战争，教导人如何做战的书，但它的精髓却是具有和平，仁爱，人本思想的 “不战”。”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你仗打得再好，即便是百战百胜，也不是所有好方法里面最好的。因为，一将成名万骨枯，有战斗就会有死人，就会有悲伤，有仇恨，冤冤相报，永无了结，战后通常是饥荒和瘟疫。因此，不用开战就能使敌人降服，这才是所有好方法里面最好的。中国历史上的很多名中医下药准确，治病百战百胜，但这也不是所有好方法里面最好的。因为，是药三分毒，用药就会有毒副作用，有时越治越重，有时一病未治愈，又出现新疾病。有时毒留体内，永无安宁。另外，药物虽然治愈了疾病，但是它能否让疾病不复发? 能否让人体不再得病? 能否让人延年益寿? 答案是否定的。因此，不用药物能使疾病痊愈，这才是所有好方法中最好的方法。那就是 “不治” (不要误解这两个字，一定要将本文章看完)。不治也是具有和平，仁爱，人本思想的。也是中医学的精髓。

不战，不等于什么都不做，否则是无法获胜的，要么用谋略，要么用外交的手段，最好的方法是强化和优化自己，实行变革，让自己具有高尚的品格和实力，光彩照人，吸引敌方自己来投奔以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但这样做的过程有时候的艰难和惨烈程度并不亚于一场有硝烟的战斗。但是，这样做了得到的却是所有人长久的幸福和和平，这是战争所无法达到的。

中医的 “不治” 也不等于什么都不做，否则是无法使疾病痊愈，要么用谋略，要么用饮食疗法，音乐疗法，最好的方法也是强化和优化自己，让自己的免疫力大幅度地提高。开启人体内的自我修复系统，最后发现，本来是治一个病，结果身体原来有的几个病都好了，而且，以后再不得太大的病了，人也变年轻了，容貌变美了，还延长了寿命。这样的方法有吗? 当然有，只是这个 “不治” 的方法比起其它任何治疗方法都更加艰难，比吃药艰难的多，大多数人都做不到，这个方法就是四千八百年前具有1200岁高龄的广成子告诉我们的，”无视无听，包神以静，形乃长生。” 也就是打坐，现代科学已经证明它有多种不论什么药物都根本无法达到的功效，延年益寿，健脑，美容，大幅度提高免疫力，提高疼痛阈值，减轻炎性反应等等。注意 : 不论您有无打坐的经验，在急症的情况下，不要耽误去医院做检查。如果您认为每天打坐太辛苦，坚持不下来，那还是该做什么治疗就做什么治疗吧。这个不治的方法虽然艰难，但如果你坚持做了得到的却是一生的幸福和安康，这是任何药物都无法达到的效果。

在西方，普鲁士人 (德) 卡尔. 凡. 克劳塞维茨 (Carl Philipp Gottfried von Clausewitz，1780－1831）也出版了一部关于战争的书，叫 《战争论》，它对西方的军事首领的影响也比较大。这本书主要强调进攻，认为主动的进攻是最好的防御，认为进攻方始终是具有优势的一方。这个理论虽然在一些情况下是对的，但是由于时代的发展，尤其是机关枪的发明和使用于战争中的防守的一方，这个理论就站不住脚了。

《孙子兵法》之所以经久不衰，能经得起时间的检验，是因为它的哲学思想和珍视生命的善的力量。中医几千来传承经久不衰，也是因为它善的力量，从医圣张仲景的处方就可以看出，很多是日常生活中的食品，厨房里的调味品等，处处考虑的是病人，尤其是那些穷苦的病人的利益而未考虑其商业性。中医无私地将那些一分钱也不用花的保健及治病方法介绍给病人而从未考虑它们会影响医生的收入，一切为了患者，医术就会有神助。正如钱乙所说 : “心正则医术上可通天地。” 善，有无穷的力量 ; 善，定会长久。

2023年10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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